----兼与陈佩秋先生商榷之五
作者：王菊如
陈佩秋先生说得好，“一件作品好坏，重要的评判标准是它的艺术性”。“在中国画方面，艺术性的好坏就是要讲笔墨线条和造型。”这句话讲得也不错。问题是如何确认它的“评判标准”。如果标准本身定不准，前功尽弃！陈佩秋先在质疑《步辇图》时，虽然提出了问题，但由于作为前提的标准选择谬误，推论自然也就失实。
让我们回过头来看看陈佩秋先生为唐代人物画定下的标准之一，她说：“唐代画人物，开脸是圆肥而健美。”
所谓“开脸”，大概指“开相”吧，陈佩秋先生定下们这个标准对不对，原则上不能说不对，但太笼统，不够准确。因为从绘画上看，唐代人物就脸相而言，唐初，中唐，晩唐，前后还是有差异的。所谓“圆肥”，包括体态，较为丰腴的特点，要到盛唐才出现。这是笔者50年前在工美学校用过的教科书就有这么提出，所以印象很深。再审视《步辇图》中的妇女脸部造型，应是初唐风格，並没出格。
关于人物造型，陈佩秋先生认为，“唐代人物画厚重”（P22），其评《步辇图》人物勾勒“线条不准确，人物形体也不准确”(P23)。“唐宋人物画，线条既准确又劲挺，而《步辇图》这两点都没有，不仅模糊，而且疲软，轮廓也描不准。”（P24）又说“《步辇图》的女子都是小眼睛，小鼻子，身体也是削瘦的样子” 。
其实，妇女体态修长，正是初唐风格。据八九十年代，文博界在陕西省兴教寺出土的初唐线刻《捣练图》（两件），其一，画面人物九人，妇女八位；其二，妇女六位，所刻人物或手执团扇，或持杵捣练；或头挽反綰髻与高髻，或穿翻领紧袖衣，下穿长袍。人物总体上清秀娟美，体态修长，身姿苗条。呈初唐典型风格，这比盛唐张萱《捣练图》要早数十年，风格大相庭迳，但与《步辇图》中妇女却极其相似。
关于妇女脸相，初唐虽己有阔眉，如初唐郑仁泰墓女俑眉毛浓阔。至于细眉小眼，乃是唐代共存的风气。以柳眉为例，卢照邻有诗为证：“片片行云著蝉鬓，纤纤初月上鸦黄”，“纤纤初月”就是描细眉眼。唐代约8世纪之后，在吐蕃影响下，妇女还盛行八字眉呢。八字眉，形同哭泣，人却喜之。为什么，时风所至，韦应物有诗为证：“金丹拟驻千年貌，宝镜休匀八字眉”（《送官人人道》，《全唐诗》卷－九五）陈佩秋指责《步辇图》的女子“都是小眼睛，小鼻子”，既无道理，也否定不了唐代妇女形象的多样性，因为唐代妇女形象，并非都是张萱、周昉笔下的形象。
对于《步辇图》的艺术凤貌与艺术水淮，鉴赏者尽可智仁互见，但决非如画家陈佩秋先生所评判得那样低劣。《步辇图》是人物画，作为著名的花鸟画家陈佩秋先生，谈论起人物画，总不那么得心应手。行文中时有砒漏，便是明证。
如绘画的唐风特点，衣紋勾勒；服饰；陈佩秋先生认为《步辇图》中簇拥着唐王李世民的九名女子，是舞女而不是宫女，其判断的依据是裙服。这里有几个问题可以讨论的，一是凭裙服特点与色泽，就判定她们为舞女，论据是不够充分的。从出土文物如墓葬壁画中的着红衣者女性，学者往往称之舞女，不仅因为着红衣，主要察其肢体形态而进行推测。如西安杜镇出土的显庆三年（668年）执失奉节墓北壁的“舞女”。何况，舞女可着红裙，着红裙者末必都是舞女，以笔者细检，《步辇图》图中女子服饰，所著之单一的红色条纹裙与衣衫，大体上均符合初唐窄袖的特点。其色艳丽正具宫廷风釆。我们在唐诗描写中，经常会读到唐代妇女流行一种“石榴裙”， 如李白诗“移舟木兰棹，行酒石榴裙”；白居易诗“眉欺杨柳叶，裙妒石榴花”。万楚诗“红裙妒杀石榴花”，这种颜色鲜艳的红裙，具体样式虽然没有细写，其色为红则不容怀疑。《步辇图》中宫女所著，很有可能就是这种“石榴裙”的一种。
从纯艺术角度而言，唐代人物画的衣纹勾勒与赋彩特点，陈佩秋先生弄清楚的实在是不太多，大多是感受性的想当然多。有时虽也有引用某些史料，但诠释往往粗浅又随便，总体上与事实不符。这样就削弱了论证能力。
阎立本绘画的特点，朱景玄在《唐朝名画录》中，曾神秘地说“不見其痕迹”，如以这点来观《步辇图》，会否也得出和陈佩秋相同的结论呢：“不仅模糊，而且疲软，轮廓也描不准。”何况有些模糊，只是千年痕迹,並非原画面貌，苛之无由。
现藏于陕西历史博物馆的许多唐代墓室壁画，其中如唐章怀太子墓中《礼宾图》（原定名），即可以看到与《步辇图》在人物面目五官刻画、衣纹线条用笔、衣纹内用色等特点的相似处，为我们今天如何认识《步辇图》的历史特点，有着重要意义。
《步辇图》中，画家对每个人物，形象、性格、动态，都有细致入微的描绘，九位宫女，神态、体态，丰富而又变化，没有一个是雷同的，没有丰富的素材积累，和深刻的观察，绘画技法很高且很有分寸，说“人物面相呆板少神”，是不合事实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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